那么当这名训练有素的凶手全副遮挡,连马桶里的尿液残留、连个胶渍手印都没留下的时候,警方从哪里提取他的dna?
更荒诞的是,即便将来因为其他犯罪抓住“三七”,检察院用什么证据来公诉他曾经进入过这个犯罪现场?
“吴雩!”
吴雩正站在墙角那两个痕检员身边,看他们对着墙上的血迹指点:“你看啊小吴,当血滴以倾斜角度撞击平面的时候,痕迹长度与倾斜角度或血迹移动速度是成正比的,受力越大血滴越小……当我们用光束重建现场时,要注意反向延长后的目标高度比实际偏高,这是因为血滴的喷溅轨迹呈抛物线运动,距离越远误差越大……”
“吴雩!”步重华加重语气。
“谢谢您啊,”吴雩向两个痕检员大哥道了谢,快步走来:“怎么了领导?”
步重华望了眼周围同事,低声问:“你不是说让我教你破案么,怎么调头找别人去了?”
吴雩一愣,“原来你也会血迹模式分析?”
步重华说:“虽然我不……”
“真了不起!”吴雩没听清,由衷赞叹道:“不愧是你,什么都会!”
“………………”
步重华低头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道:“当……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教你。”
吴雩望着领导的眼神简直熠熠生光,刚一张口要问什么,步重华立马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教这个的时候。这屋里什么生物识别证据都没留下,你陪我去屋外走一圈看看。”
屋外是灰尘飞扬的泥土路,家家户户房门都紧闭着。十几岁小孩光着脚互相打闹吆喝,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整个城乡接合村都沉浸在怪异又兴奋的气氛里。
“这儿也不修个路,”吴雩用拳头捂着嘴咳了两声:“这呛得。”
总算不提刚才那茬了。步重华向路面一扬下巴:“——修路可不便宜,本身都是下了文件要清空的村子,哪儿拨款给他们修。”
“这儿修路多少钱?”
“不好说。首先看路基是水稳、二灰还是毛渣,一平方米混凝土就得三四百块钱了。如果是c25的强度、3米宽15公分厚的话,再加上挖掘机、推土机、混凝土搅拌机,一米成本均摊起码得二百块钱左右,还没加上人工。”步重华笑了笑:“所以古人说修路造桥是积大德呢。”
吴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顷忍不住道:“你这价格太贵了。如果是修水泥路,路基铲平水泥一倒,五十块钱一米的都有,其实要求不用那么高。”
步重华的第一反应是五十块钱一米?那路修出来能走人?
吴雩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周围低矮的水泥楼,呼了口气喃喃道:“……真该修条路。”
步重华在他身后,摸出手机打开,不动声色地迅速输入了一条微信:【急需血溅形态分析专业书,求借阅,谢谢。】
刑院xx级侦查系xx班微信群,点击,发送。
恋爱使人学习进步。
他收起手机,只听吴雩回过头:“屋里一点凶手的指纹脚印都没留下?”
“初步勘察是没有。”步重华把刚才饶科长的话简单复述了下,说:“从凶手熟练的谋杀行为和对痕迹清理的极度小心来看,这个人必定有过案底,甚至可能是个逃犯。如果能找到他的指纹或dna,大概率能从数据库里找到他的真实身份信息,但现在偏偏就卡在这一步上了。”
吴雩点头唔了声,也想不出什么思路,低头点了根烟。
他们绕过了半个村落,从另一个方向又转回那栋小平房,远远突然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异味。吴雩敏感地抬头往那边望了眼,步重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堵半倒的砖墙下用水泥砌了个开口的圈,有点类似于老灶台,里面堆满了大半人高的垃圾;几个妇女正拎着塑料袋装的垃圾,咣当扔进已经冒尖的垃圾山里。
两人同时若有所思地站住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
“您好,不好意思。”步重华拦住一名妇女,“请问你们这儿垃圾多长时间集中回收一次?”
妇女根本没听懂他的问题:“啊?你说啥?”
步重华又重复了好几遍,才在对方几个人连比带划的方言中搞明白,全村这样的“垃圾收集站”还有好几处,因为这原本就是违章聚居地,也没个环卫站管他们,所以只能找村子里的拾荒者拿板车把垃圾推去半小时路程以外的北道村垃圾填埋场,清理频率每个月一次。
“每个月一次。”吴雩站在垃圾堆边喃喃道。
步重华站在他身边:“刁建发口供中提过他给鲨鱼派来的掮客敬烟,所以凶手应该是抽烟的……”
抽烟就意味着要扔烟头,扔烟头就意味着滤嘴上带唾液,带唾液就意味着——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望向那可怕的、半腐的、散发着浓重异味的垃圾山,只见臭水从水泥圈底部流出来,在地上纵横交错,蚊蝇在半空中来回嗡嗡缭绕。
吴雩拍拍步重华的肩,客观而清醒地:“这次王主任应该是真想弄死你了。”
“………………”
一个男人应当有责任感,一个刑侦支队长更应该有自己的信念与担当。步重华咬咬牙摸出手机,拨通了联系人——王二秃。
“喂?姓步的?”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陡然喷来火冒三丈的嚷嚷声:“孟昭说你让人把你们支队的卤蛋香肠都藏起来不让我拿了是怎么回事,吃你几个蛋怎么了?你这头驴想要单方面破坏我们上个月签订好的南城公安分局区域双边贸易关税同盟条约是不是?!”
吴雩:“……”
步重华:“……”
“九龄。”步重华镇静地对手机道,“咱俩好久不见了,我今晚十分想请你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