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仲夏雨后的清晨,天上层层叠叠的云,一团团,一簇簇,烙下雾的光圈。走过小桥流水,绿裙带起了微风,如仙女雨纱拂过,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天气初晴,彼岸花如雨后春笋般占据了屋后大片空地。万物得时,生机勃勃。
“兄长,你来了。”
留兮随意坐在地上、花旁。眼前如火一般灼灼燃烧的花海,像极了那日送她走过的奈何桥。落兮随手折下一朵曼珠沙华,走了过去。
“一晃十年,还是没一点她的消息。”留兮低下了头,显得颓废。
犹记得那日轻云眼睁睁看着生父寿终正寝,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求他送她入轮回,她,不想有一天垂垂老矣,如这般永远离开留兮。自从轻云得了魔族的印记,反倒厄运缠身。西君曾说,她本心至真至纯,此生与魔身无缘。可怜了殊年,一出生再没见过娘亲。
“前几日收到月满楼密信,修仙门派刚收了个十来岁的女弟子,名唤轻云。而且她的性情……”
“如今,关于她,我也只剩下一个名字。罢了罢了,天下之大,同一个名字的人何止千千万。无非是期望复失望,不如随缘去吧。”
“既然如此,不提也罢。殊年可还好?”
“小小年纪,沉稳得很,满腹经纶,倒像是人间的状元之才。”谈起自家亲生骨肉,留兮的脸上可算有些许笑意。
“那便好。”落兮不禁想,倘若那日……倘若她也有了孩子,又该是怎般光景,会不会也如留兮一般,有所慰藉。他说过,十年后会来的。这是多年来支撑着她的信念。可十年后,他没有来。她不禁怀疑,是否此生注定寂寥。
犹记得十年前,这里犹是夜幕吞噬的不毛之地,可她来时,天空似被一双巨大的手从中间撕裂,这片荒芜了千百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恒久的光明。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沙漠雨注,寸草遍生。
蛛网是昆虫的噩梦,却是太阳的宠儿,阳光穿透它,罩一层金丝锦衣;星星是凡人的不可及,却是天空的孩子:偌大天幕作摇篮,至今,无人懂它的透明。不羡慕明月高悬,唯羡慕被懂才有了颜色。她,似乎永远失去了。纵使大漠无垠,唯她一人与群狼为伍,与万物共生,可网罗了万般色彩,犹觉天地失色。
春夏秋冬,青红腊白相交错,花开有序,花落有时。驻足闻香,如林中精灵置身仙境;邀人共享,终又少了心中所念。来来往往,无非旧交。
茂林荫蔽的幽静院落——
温泉水声潺潺,一位身材瘦削的公子正背靠着岸,站在水中,他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姑娘的歌声,绕梁三日,得闻不忘。”
弄月正准备宽衣解带,闻言吓了一跳。眼见男子要转过身来,她从腰间取下落兮姐姐给的小药瓶,想也没想地泼在那人脸上。
“斯——”这妮,下手忒狠了些。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那也不能往我眼睛里撒毒粉啊!而且,没穿衣服的又不是你,你貌似没吃亏吧!”
弄月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落兮说过,被人欺负了不能忍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干嘛闯我的住所!”她快急哭了,“你的眼睛没事吧?”
听她声音里有哭腔,慕时也不敢再逗了。“无妨,我的眼本来就看不大清,瞎了正好。”
“难道……”弄月此时才注意到水下银色的鱼尾。
慕时正愁该以何种身份重新接近她,“和你一样呗!我本是人鱼中的贵族落难人间,特来向姑娘求药。作为报答,我可以收你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