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劝降东州人,忠义巴蜀君下(2 / 2)

汉末雄风 云垂赏竹涛 6694 字 2个月前

雒城,是广汉郡治所所在地,地位大约相当于后世省城。

尽管秦汉的郡大小不1。

由于赵韪只知刘璋使臣前来,而不知赵旻今日同样骤然杀到,故而其人将姿态拿捏得十足,并未出城相迎。

也因此,当其人听掾属来报,称卫将军已至衙外之时…

赵韪的心情,便可想而知。

其人丝毫不敢怠慢…

可怜赵韪虽已年近花甲,此刻却犹似年轻人1般,3步并作两步冲向衙署大门。

然后…

【作者题外话】:说客的“说”,读作“shui”,诸君千万别念错。

除小学生们外,人所共知,豪族大姓是统治中古时代的中坚力量。

而中古时代之肇始,便是汉末。

“豪族”的称谓极多,有豪右、豪人、大姓、强宗、士族、世家等等。

据仇鹿鸣先生《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1书引用毛汉光的统计,至少有2十7种。

注意:具体数字,详见毛汉光《两晋南北朝士族政治之研究》;

词汇出现频率,见仇鹿鸣《士族及其相关概念的省思》。

咱们借东州人的问题,来聊1聊两汉察举制以及魏晋9品官人法下,侨寓豪族的著籍问题。

注意:9品中正制,只是9品官人法中的1小部分而已,9品官人法上承察举制,下启科举制,其涵盖面极广!

言归正传。

豪族的籍贯,也作“族望”或“郡望”,是中古时代的重要标签。

按纪传体史书的书写方式,列传开篇,必然将传主的姓名、表字与郡望并称,难见例外。

便连《3国演义》之中,名将们名士们,在自报家门之时,也概莫能外。

其中最有名者,大概为“我乃常山赵子龙也”。

在两汉魏晋时代,“郡望”与“出仕”密切相关。

因为无论是两汉察举制的“乡论”还是魏晋9品制的“簿阀”,都与族望挂钩。

这里需要注意,自黄初元年(220)曹丕推行9品官人法后,察举制度便日趋式微,但它并未被完全废除,而是与9品制并行。

当然,彼时占主导地位的是9品官人法。

察举制的选举权,控制在朝廷公卿与地方郡县长官手中;

而9品制的选举权,则控制在大中正(也叫州中正)手中。

当然,在彼时闭塞的舆论环境下,即使是中央征召,也依然离不开地方推荐。

在此背景下,便形成1个特殊现象:

如果士人因为战乱而迁徙外地,那他们便很难再得到出仕机会。

即使通过攀缘权门谋得1官半职,也往往被当地豪族鄙视,甚至不被承认仕宦身份。

由是推之,背井离乡的东州人,心里有多苦,可想而知。

典型例证就是曹魏的“丑侯”吴质。

按谥法,怙威4行曰丑,直译就是“狗仗人势”,隐喻吴质在曹丕的宠爱下胡作非为,到处得罪人。

此外,吴质还有个隐藏身份,此事涉及到曹魏3祖(魏武、魏文、魏明祖孙3代)、及其后宫的丑闻。

呵呵,此事之爆炸程度、香艳程度,毫不逊于后世的“艳x门”、“海天盛筵”,而且…有明确史载哦!

所以说,正史比演义,要有趣1千倍!

咳咳,咱们别扯远,继续言归正传。

吴质死后,魏朝官员落井下石,给他定了1个恶谥。

吴氏后人前后奔走2十余年(230-254),才将“丑侯”改为“威侯”。

(吴)质先以怙威4行,谥曰丑侯。质子(吴)应仍上书论枉,至正元中,乃改谥威侯。--《吴质别传》

吴质不仅是死后遭殃,他在生前也被本籍耆老(在汉魏专指郡望)所鄙视。

吴质出身兖州济阴郡,按记载,吴氏在济阴为“单家”(非贫民,而是门第较低的士族。汉魏晋语境中,寒门、单家、庶族皆士族),靠攀缘权门发迹,不与乡里往来。

(吴)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魏略》

所谓“单家”,即没有背景的小门小户,与“强宗”(即郡望)相对。

吴质的发迹,始自其与曹丕等贵戚子弟的交往。

但因为他“不与乡里相沉浮”,最终尽管做了大官,在“乡论”中的地位却依然极低。

故(吴质)虽已出官,本国(指吴质的本籍)犹不与之士名。--《魏略》

换句话说,官至镇北将军(《晋书》作镇北将军,《魏书》作振威将军)的吴质,在兖州豪门看来,是没有资格得到“士名”的;

把持着人才品定权力的耆老勋旧,依然将吴质视作寒门小户儿,不肯为他抬高门第族望。

按曹魏制度,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掌握冀州、幽州、并州等地的军事防务。

由此可知,吴质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方面大员,权倾朝野。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为乡里所饶”,乃至对司徒董昭叹息,称“我就要被老家的闲言碎语淹没了”。

(吴质)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吴)质自以不为本郡所饶,谓司徒董昭曰:“我欲溺乡里耳。”--《魏略》

吴质是曹丕身边的红人,号称“太子4友”(另外3个是朱铄、陈群、司马懿,都不是啥好鸟),尚且被如此对待;

至于其他既得不到君主宠爱,又背井离乡的士人,其悲惨处境,也便可想而知。

在此背景下,便形成两个特殊结果。

其1是流寓士人对地方军阀的依附性极强。

其2是流寓士人在外州站稳脚跟之后,往往会改易籍贯,方便日后出仕。

流寓士人对军阀的依附性,在汉末魏晋体现得特别明显。

典型例证就是团结在刘备周围的“元从派”,以及团结在孙权周围的“淮泗集团”。

这批流寓人士,因为离开了旧日籍贯,不可能再通过正常途径出仕,因此只得全身心依附新主子,以求得1官半职。

这便能解释,为何曹操南下(208),扬州士族主降,而淮泗集团(周瑜、鲁肃为代表)主战。

(周)瑜曰:“不然。(曹)操虽讬名汉相,其实汉贼也。瑜请得精兵3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吴书周瑜传》

同时,这也能解释,为何蜀汉政权中,益州士族对刘备父子普遍持抵触态度,与荆楚集团恰恰相反。

因为荆楚士人已经离开本籍,他们的荣华富贵全系于刘氏父子;

而益州士人依然可以通过“乡举里选”得到出仕机会。

当然,益州士族在刘备与刘禅的打压之下,升任高位者并不太多。

但这与籍贯、制度无关,而涉及到统治者的立场问题。

除依附于军阀之外,流寓士人还可以通过改易籍贯,来获取正常出仕的方式。

这是察举制与9品制导致的另1个结果。

即流寓士人的后代,为了方便出仕,往往会将籍贯改到新的居所。

仅以吴国案例,略作举证。

吴国官员有籍贯改易记载的,有甘宁、薛综、张昭、周访等人。

甘宁是益州巴郡人,薛综是豫州沛国人,张昭是徐州彭城人,周访是豫州汝南人,他们无1例外都是侨寓人士。

注意:上述诸人籍贯,周访见《晋书》,其余见《吴书》,文多不载。

需要注意的是,两晋时代,此4人的后裔,却无1例外都“著籍丹阳”(今镇江、南京1带,属扬州刺史部),成了扬州人(详见《晋书》)。

按建业县(东晋建康,6朝金陵,今之南京)原是丹阳郡秣陵县,可知这群吴国将相,实际是放弃了旧日郡望,而将籍贯落在江东新巢。

他们实属无奈。

综上所述。

益州的东州人,因背井离乡,而无法依靠乡里推举、乡论评价这1正途出仕,所以他们心中实则极不踏实。

赵旻承诺可为他们解决这1难题,尤其是乡论这1块,他们不对此感恩戴德才怪!

大而论之,豪族问题,是1个相当宽泛且驳杂的领域。

如果单纯以“地方强宗”为线索,那它无疑贯彻2十5朝,甚至今日影响犹在。

但首先,我们要强调1点:

在汉末魏晋语境之中,庶族、寒门和单家都是士族,而汉末是中古时代的肇始,其社会主流阶级,正是士族。

须知,汉末魏晋,都是全民文盲。

士族正因为垄断了知识,才最终成长为“门阀”。

这种事在我们后世人看来,固然是1种退步和禁锢;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分析,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期,这都是历史的1种必然。

而且,正因为汉末新兴武人阶层,与传统士族之间产生了种种摩擦,方才有了浓墨重彩、璀璨绚丽的3国百年历史。

正如陨石在进入大气层后会变成流星1般。

虽然,它的宿命是归于沉寂、消失无踪。

然而,其在摩擦的过程中,是何等绚烂夺目!又是何等悲壮!

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