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得子伯,获益多下(2 / 2)

汉末雄风 云垂赏竹涛 8771 字 2个月前

咱们再聊聊…

咳咳,咱们不聊袁董事长和曹老板了!

这1章既然提到了政治制度,咱们便聊聊尚书台。

尚书台在两汉3国占据重要地位。魏晋时代的尚书台“兼统内外”,尚书令、尚书仆射取代3公,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

为了制衡尚书系统,秘书(中书)系统也随之出现,历史因此走向了新1轮的循环往复。

尚书诞生于秦汉之际,最初是在殿中负责启奏、传递、保管文书的文秘人员。

尚书当时和尚衣、尚冠、尚食、尚浴、尚席合称“6尚”。从性质上看,它具备较强的“宦皇帝者”色彩,即专门服务于君主的机关。不过彼时的尚书仍是趋走小臣,实际权力有限。

注:见陈仲安、王素《汉唐职官制度研究》。

西汉中叶,武帝为了强化君权,开始提拔身边的近侍,制衡公卿,因此分化出“内外朝”。

内朝,亦称中朝,即“宦皇帝者”。主要包括将军、侍中、尚书、常侍、3都尉(驸马都尉、奉车都尉、骑都尉)1类。

外朝则是以3公、9卿及2千石(郡守)为代表的士大夫集团。

由于外朝的职能分工主要集中在军政大事方面,因此皇帝便通过强化内朝权力,来削弱外朝在政务方面的影响力。可知其本质乃是1种集权手段。

在此背景下,尚书台这1机构的雏形,也在西汉武帝时正式出现。武帝时设置了“侍曹”、“2千石”、“户曹”、“主客”等4种不同前缀的尚书。它们分割了公卿、郡守的权力。

尚书4员,武帝置,成帝加1为5。有常侍曹尚书,主丞相御史事。2千石尚书,主刺史、2千石事。户曹尚书,主人庶上书事。主客尚书,主外国4夷事。--应劭《汉官仪》

至西汉成帝时,又增设“3公尚书”,其工作内容是“主断狱事”。

成帝加3公尚书,主断狱事。--应劭《汉官仪》

照此描述,“主客尚书”的职能与大鸿胪类似,而“3公尚书”的职能与廷尉类似。可知尚书这1机构,不仅分割了3公的权力,也削弱了9卿的权力。

至东汉光武帝时,又将“主客曹”分为南主客曹与北主客曹,加上西汉的尚书5曹,合为6曹。

世祖(刘秀)承遵,后分2千石曹,又分客曹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凡6曹。--《续汉书百官志》

随着时间发展,尚书台的权力越来越大,人员越来越多,细分功能也越来越完善,逐渐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府。学者仲长统便直言“虽置3公,事归台阁”。

虽置3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3公之职,备员而已;然政有不理,犹加谴责。--《后汉书仲长统传》

至于3公9卿,则沦为荣衔,成为名士勋臣离休养老的职位,被视作“备员”。

《宋书》援引的东汉名士应劭言论,则更为露骨。其直言“尚书令总领纲纪,无所不统”。

应劭《汉官》云:“尚书令、左丞,总领纲纪,无所不统。仆射、右丞,掌禀假钱谷。”--《宋书百官志》

有鉴于此,在《3国志》中出现的绝大部分3公9卿,均无实权。少数例外是东汉的前为司空,后自任丞相的曹操;蜀汉的丞相诸葛亮。

当然,还有董卓老贼和司徒王允。

曹操出任丞相,是在剿灭袁绍诸子(207)的翌年(208),他当时已经有了废汉自立的野心。

且曹操自领丞相之前又“废3公,置丞相、御史大夫”,而御史大夫郗虑,又是曹操的鹰犬,惟命是从。

(十3年)夏6月,罢3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曹操自为丞相。--《后汉书献帝纪》

(曹操)以(孔)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怨正议,虑鲠大业。山阳郗虑,承望风旨,以微法奏免(孔)融官。--《后汉书孔融传》

曹氏的丞相府,实际上就是霸府。

上1章提过,南北朝的霸府,抛开南朝不谈,北朝均建在邺城,向曹操致敬。

杨坚不服曹操,所以1把火烧了邺城的3台…然后…其人跑到曹操老家亳州开了个buff…啊呸!霸府。

诸葛亮的丞相之位,亦不寻常。因为在葛氏出任丞相的同时,许靖出任了司徒1职,而东汉之司徒即西汉之丞相。

章武元年夏4月,(刘备)大赦,改年。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先主传》

相国、丞相,皆秦官……(汉)哀帝元寿2年更名大司徒。--《汉书百官公卿表》

世祖(刘秀)即位,为大司徒,建武2十7年,去“大”。--《续汉书百官志》

可见蜀汉的丞相,是凌驾于3公系统之外的特殊职务。

有趣之处,在于曹操与诸葛亮担任丞相时,均“录尚书事”,即总统内外。侧面佐证了尚书职能的重要作用。

天子假太祖节钺,录尚书事。--《武帝纪》

先主于是即帝位,策(诸葛)亮为丞相……亮以丞相录尚书事,假节。--《蜀书诸葛亮传》

“录尚书事”1词,狭义即掌管奏事之权,广义即“总领纲纪,无所不统”。

《3国志》中,魏、蜀、吴3家的权臣,1旦染指中枢权力,必会加上“录尚书事”、“领尚书事”、“平尚书事”的头衔,代表着他们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

这1头衔可以施加给诸多职务,比如诸葛亮以丞相录尚书事;蒋琬、费祎以大将军录尚书事;姜维、诸葛瞻以卫将军录尚书事;董允、陈祗以侍中守尚书令等等,并无定例。

(蒋琬)迁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阳亭侯。--《蜀书蒋琬传》

(姜维)迁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共录尚书事。--《蜀书姜维传》

(陈)祗又以侍中守尚书令……上承主指,下接阉竖,深见信爱,权重于(姜)维。--《蜀书董允传-附传》

换言之,1个臣子只要掌管了“尚书事”,无论他居于何职,都等同于真正的宰相。

这里谈1谈录尚书事、领尚书事、平尚书事3者之间的关系。

“录尚书事”与“领尚书事”的含义完全相同。只不过西汉习惯于写作“领”、东汉习惯于写作“录”。

尚书有录名,盖自憙、融始。亦西京领尚书之任。--《通典》

“平尚书事”的含义则相对复杂。

“平”的第1重含义是探讨斟酌。即收集上奏文书,提出初步的处理意见,以供皇帝参考。

平即评,属于两汉职官中常见的前后缀。比如廷尉下属的副官“廷尉平”,便有类似职能。

注:廷尉下属副官为廷尉监、廷尉正、廷尉平。

“平”的第2重含义是代理。如果“录(领)尚书事”的权臣不在朝中,便由“平尚书事”的人员代替其执掌朝政。

注:见黄惠贤《蜀汉尚书台之归纳与评议》。

举例而论,蜀汉延熙7年(244),大将军费祎前往骆谷迎击曹爽,镇南将军马忠则前往成都“平尚书事”。

7年春,大将军费祎北御魏敌,留(马)忠成都,平尚书事。--《蜀书马忠传》

由于当时费祎与姜维“共录尚书事”(见前文注引《姜维传》),因此在费祎等人不在朝中的时候,身在成都“平尚书事”的马忠,便充当了代理宰相。

蜀景耀4年(261)卫将军诸葛瞻与辅国大将军董厥“平尚书事”,而大将军姜维则“录尚书事”。

景耀4年,(诸葛瞻)为行都护卫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蜀书诸葛亮传-附传》

有趣的是,“录尚书事”的姜维当时正在沓中屯田避祸,不敢返回成都;因此“平尚书事”的诸葛瞻与董厥,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宰相。

从这个角度看,权臣即使加了“录尚书事”的头衔,也必须呆在朝中才能执行“录尚书事”的职能。1旦离开国都,其头衔所附带的权力也便随之废止。

不难看出,尚书机构的“内朝”色彩相当明显,他们必须呆在中枢,才能发挥作用。

咱们再来谈1谈秘书、中书和尚书这3个书的关系和矛盾。

“秘书”最初指宫廷秘藏图书,它在《汉书》中常与5经、谶纬、图籍等词汇连缀使用。

上方精于《诗》、《书》,观古文,诏向领校中《5经》秘书。--《汉书刘向传》

秘书1职,不见于《汉书百官公卿表》与《续汉书百官志》,大约在东汉末期出现。

这1机构最初负责“典司经籍”(见《通典》),后来逐渐成为统治者身边的亲信,与“尚书”的出现、发展过程类似。

秘书机构,在曹丕执政时期(220-226)被改称为“中书”,由当时两位得宠的秘书郎刘放、孙资出任秘书监、秘书令。

魏国既建,(刘)放、(孙)资俱为秘书郎。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魏书刘放传》

刘放与孙资“久专权宠,遂掌机密”,显赫于魏文、魏明两朝,还在曹叡病重时篡改遗诏,乃至“执帝手强作之”。权势之重,隐隐已经超过了尚书令。

(刘)放曰:“宜为手诏。”(明)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汉晋春秋》

在秘书(中书)系统出现之后,曹魏尚书令的重要性便呈现出下降趋势。

早期的尚书令荀彧、荀攸等人具备较大的权势与影响力,荀彧甚至可以干预曹操僭号魏公的计划。

(荀)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魏书荀彧传》

之后的尚书令华歆则近乎于曹氏鹰犬,甚至需要参与谋害伏皇后来谄媚曹操。

(曹操)以尚书令华歆为郗虑副,勒兵入宫收(伏)后。闭户藏壁中,歆就牵后出。--《后汉书皇后纪》

曹丕时期的尚书令桓阶、陈群、徐奕等人,虽然仍具备较高的政治地位,但权势却已经遭到秘书(中书)机构的分割。

曹叡时期的尚书令陈矫、裴潜等人,不仅没有专断之权,反而更类似年高德劭的耆老勋贵(2人皆是建安时代便追随曹操的旧人),已经与东汉的3公十分相似,近乎于荣衔。

到了曹芳时期,尚书令司马孚被3位年轻尚书架空,乃至朝中流传歌谣,称“台中有3狗”。3狗,指何晏、丁谧、邓飏,至于尚书令司马孚则遭到忽视。

故于时谤书,谓“(尚书)台中有3狗,2狗崖柴不可当,1狗凭默(指曹爽)作疽囊。”3狗,谓何、邓、丁也。--《魏略》

概而论之,在曹丕改秘书为中书之后,中书监、中书令在某种意义上削弱了尚书令的权力,成为制衡尚书台的组织。

历史的有趣之处恰在于此。

西汉时3公权势过重,有封驳谏诤之权,几乎能与皇帝分庭抗礼;因此汉武帝强化尚书权力以削弱3公。

魏晋时尚书权力过重,“总领纲纪,无所不统”,权势甚至过于昔日3公,因此曹丕、曹叡强化秘书(中书)以削弱尚书。

历史的诡异之处恰在于此。

宗法专制社会中,君主为了削弱旧机构的权力,往往会设立1个全新机构。然而在旧机构瓦解之后,新机构又难免出现权力扩张,成为下1轮的打击对象。

尚书台的诞生、发展与变迁,反映出宗法社会中、机构权力无限扩张的痼疾。

为了限制旧有机构的权力扩张,便需要增设新的机构,但新的机构又必然会走向相同结果,陷入无限轮回的怪圈。

它同时会产生另1个问题,即冗官冗员。

因为旧有机构不可能被完全取缔,比如尚书令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之后,3公9卿依然存在;中书令成为宰相之后,尚书台也未见撤销。

隋唐时期,尚书机构、中书机构、侍中机构分别演化为尚书、中书、门下3省,试图通过分割权力达到制衡目的。

这1举措虽然短期内稍有成效,然而后世朝代“架空旧职,增设新职”的浪潮却未见缓解。

比如两汉之际的3公在隋唐之后已经成为荣誉性质的加衔;光禄大夫1职,在王邋遢…不不不,王荆公元丰改制后,甚至沦为散官的品级序列标志,也就是寄禄官。

以“金紫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大夫”等形式出现,与最初的职事彻底分离。

借用阎步克在《中国古代官阶制度引论》中的理念来说,这1现象便是职位与品位的转化。即当局经常把职位当品位来使用,从而造成职事官的品位化。

旧的“职事官”不断沦为品位头衔,新的“差遣官”因此层出不穷,它们随着时间流逝,又成为后世的品位头衔,走向新1轮循环。

两宋的冗官,1部分锅可以甩给千年前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