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人敲门声,打断了猛虎的追问。
两人互视一眼,脚步声很沉重,不像修行者。
“哪位?”
有人应道:“给您送洗澡水的。”
这是店伙计的声音,贺灵川听了好几天已经认得,这时却觉他语调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要洗澡水了?”
“刚才啊,您忘了么?”
贺灵川微懔,挥挥手劲风拂过,门就开了。
外头站着三个伙计,抬着一只大木桶。
贺灵川一让,他们把桶搬进客房放好,又接连灌进热水。
他就在边上看着。
入住白沙矍以来,为防暗算,他都是去公共澡堂子洗浴,从来没在客房叫过大木桶。
所以这是唱的哪一出?
其余人领了赏钱都走了,最后一个却关上门,反身看向贺灵川。
这伙计的眼神直勾勾,不复平时灵光,也不再满脸堆笑。
他走进来,用淡漠的语气道:
“太子特使?”
猛虎一下站起。
贺灵川冲它摆了摆手,看着伙计思考了两息,才问道:
“你是麦学文?”
这厮就是一直潜在暗处的麦学文?焦玉一惊,仔细看他眼神,又觉得不对:
“你把店伙计变成了傀儡?”
“借他当个传声筒罢了。”伙计淡淡道,“不用找我,我远得很。”
贺灵川用眼球蜘蛛窥看过仲孙谋审讯,知道麦先生曾在霜露镇的看门老汉眼里种下眼螨,以监视对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监控手段当然也多种多样。现在他大概如法炮制,只是多用了一个控人心神的神通。
“你藏头露尾,我怎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麦学文?”
伙计立刻道:“我藏在画里的浆珠被你得了吧?一共三颗,还有四本账册,一张暗语,一个我常戴的红玉扳指。”
这些的确只有麦学文和贺灵川才知道。这厮果然等不下去了,先上门找贺灵川。
谁坐不住谁被动。
贺灵川立刻关上窗子,然后放了个结界:“整个赤鄢北部都被你搅得鸡犬不宁,你现在跑来我这里作甚?”
谁洗澡都要关窗的,不显眼。
麦学文开了口:“太子特使真有胆气,处境险恶还能好吃好睡。”
贺灵川挑了挑眉,这家伙果然对他的处境了如指掌:“哦?险从何来?”
“杀掉太子特使,他们目前的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麦学文看着他道,“你在白沙矍身陷险境,那么多人想除你而后快。当然你早就知道,否则岑府请来的咒师怎么会暗算失败?”
贺灵川心中微动:“那厮段位很高?”
“他曾咒杀一国之君,一战成名。”
猛虎插嘴:“那一国没有元力?”堂堂国君怎么能被邪祟所乘?除非国力衰颓、几近于无。
“具体就不清楚了。”麦学文控制的店伙计侧了侧头,也在仔细端详贺灵川,“你居然能从他手下逃生,真教人意外。”
“说正事吧。”贺灵川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该不是来找我自首吧?”
麦学文笑了:“我若想自首,先前何必费那么大力气布置线索给你?”
贺灵川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你到底给谁做事?”
“给我自己。”麦学文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跟幕后人有深仇大恨,因此潜伏进他们的队伍收集线索证据,再找机会交给能人。”
贺灵川指了指自己。能人,是指他吗?
“在芝田乡杀妖取珠,都是你下的命令吧?”
“是我。”麦学文也不否认,“我不做事,怎么取信于岑家?”
他甚至道:“吴楷替岑泊清打理的六个下线中,从来都是我上交的浆珠最多,惹出来的麻烦最少。”
好家伙,无间道啊。贺灵川摸了摸鼻子:“敢情你还是个业务标兵?”
麦学文耸了耸肩:“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你手下的冤魂可真不少。”
麦学文淡淡道:“适者生存向来是贝迦的不二法则,你若在这里待久,也会认同。”
那些妖怪被杀,是因为它们太弱,自然成为强者的盘中餐。
“所以,岑泊清其实在全贝迦范围内杀妖取珠?”
“不错。但我打探多年,仍不知道其他五组的具体成员和位置。”麦学文道,“吴楷这人非常谨慎,从来不跟我多说。”
焦玉插嘴:“他采浆珠做什么,真要炼制不老药?”
“从前都是一部分送去炼制不老药,还有一部分洗白为外国货,这才能堂而皇之进口。”麦学文解释,“但最近不老药供不应求,估计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珠子去外头洗白。”
“洗白?”贺灵川奇道,“这种东西还能光明正大进口?”
“当然可以,只要贝迦有需求。”麦学文声音里有淡淡讥讽,“否则你以为帝君赏赐下去的不老药,原料浆珠从哪弄来?直接杀本国妖民取珠,传出去容易激起民愤。”
“从外边儿进口,国民就不哔哔了。”那样死的也是国外的妖怪,贝迦的妖民当然无所谓。